鹤樽(历史剧本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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鹤樽
(历史剧本)
故事大纲:郑厉公姬突被兄长郑昭公姬忽赶下台已经17年了,他卷走了国库里的财报,躲在栎城(今河南禹县)苦苦等待。终于昭公被杀,重臣祭足逝世,现在在位的是最无能的小弟弟姬婴。子突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再次躁动起来。但还有一个障碍摆在面前,那就是固若金汤的大陵城和它的守将傅瑕。他注视着摆在面前的鹤樽,想到了一个凶险的办法……
人物简介:
郑厉公:姬子突,郑庄公之子,一个野心勃勃的下台君王。他曾在郑庄公时代大放光芒,无论是击败周王,还是大胜戎人时都居功至伟。但现在却也两鬓斑白,大感老之将至;
车辐:厉公的仆人,精明狡诈,处处紧跟主人;
齐国大将滨须无:齐桓公手下的主要打手之一,表面一幅人畜无害的大老粗形象,其实内心阴暗无比,塞满了阴谋诡计;
傅瑕:郑子婴麾下的大陵城守将,是个表面忠义无比,实则贪生怕死的小丑式人物;
叔詹:郑国首相,典型的文人官僚,毫无主见;
郑子婴:庄公嫡幼子,厉公亲小弟,一个只知道“挟楚自重”的无能君王。
第一幕:默祷
(画外音:郑厉公被赶到栎城已经17年了,在这漫长的岁月里,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复国报仇!)
(栎城的县衙门,现在被改为厉公的行宫。它的内堂被改成了宗庙的形式,靠山墙的桌子上正中供着“桓、武、庄”三公的牌位,左右更是罗列着历代先祖的英名。昔日的郑厉公,此时的逐臣子突正在以太羹玄酒祭祀先人。)
(仆人车辐来到门外,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磕了个响头。厉公心中有事,知道他来了,于是头也不回地问道)
郑厉公:回来了嘛?办得如何?
车辐低声道:已经按您的吩咐,将您“生病”的消息散布出去了。
郑厉公:嗯,很好。那么百姓们反应如何?
车辐哑然:这……
郑厉公:但说无妨,恕你无罪!
车辐:据小人安插在神祠附近的眼线来报,百姓们听说您病重的消息,纷纷前去祷告。他们说……
郑厉公转回身一瞪眼:讲!
车辐:是,是!有些无知之徒说道“让桓公的儿子早些好起来吧,让郑国的子突快点死去吧!”
(郑厉公勃然大怒,按着膝盖就想站起来。但转念一想,又变得冷静。)
郑厉公:这些年打仗是苦了他们了。你去拿些金帛,分散给他们。
车辐不解地问:连那些诅咒您的人都要给吗?
郑厉公:当然要给,而且要比别人给的多些,明白吗?下去!
(车辐下,郑厉公掩上房门,屋里立刻黝黑一片,只能靠点点烛光照亮四周。)
郑厉公对着祭台匍匐在地,哀声说:父亲,民心已经动摇,我该如何是好呀?!
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:孩儿,你是最聪明的!
(祭台上光影变幻,影影绰绰地现出郑庄公高坐的身影,而厉公身边也出现了一排并跪的人。)
郑庄公:我的儿子们,把你们带到这个纷争的乱世,为父既对不起你们,又成全了你们。一想到你们也会像我一样,踩着亲人的血大步向前,我就心疼得浑身颤抖。但又一想到你们中的胜利者必将傲视群雄,威震四方,我又有种说不出的骄傲。儿啊,我的儿呀,今天是拔出你们智慧宝剑,将黑暗的死幕劈开的时候了。你们看!
(他用手一指,在祭台上出现了两只硕大的方形酒樽。每个樽盖上都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青铜仙鹤。)
郑庄公:说说自己关于这酒樽的想法吧!
兄弟们互看半晌,还是世子姬忽首先抢答道:这两只酒樽器形精美,用料考究。仙鹤冲天而起,更有几分王者气度。我看父亲您是想将它们进献给周王,来缓和咱们郑国和王室的关系吧。
郑庄公叹口气说:我儿仁柔有余,然而缺少处事经验。当年“繻葛之战”我军射中周桓王肩膀,已然犯了灭国之罪。郑国之所以到现在还安如泰山,就是因为我们在诸侯心中打出了威风,打出了霸气。但只要稍一低头,王室何难随便找个借口灭了我们?所以你说的切不可行!
公子亹见大哥挨了批评,心中大乐,忙抢着说道:父亲所言极是,正是“男儿膝下有黄金,何必将宝献他人”?!我看这一双白鹤冲霄而起的样子,正预示着咱们郑国一飞冲天,称霸天下的国运!如果以后每任君主都像父亲那般杀伐果断,说不定哪天还能取周天子而代之呢,所谓“皇帝轮流做,明年到我家”嘛!
郑庄公指着夸夸其谈的子亹一声断喝:住嘴!住嘴!这些话只能烂在肚里,以后绝不能再提!咱们郑国虽强,但和齐、楚这样的大国还相差甚远。就是对周遭的那些二流国家宋、卫之流,也都没有必胜把握。所以目前“姬姓王族”这块金字招牌还万万不能丢。对王室也要保持“不即不离”的态度。平时用不着巴结,真到了周王有难,我们这些亲枝近派还得挺身而出。明白吗?!蠢货!!!
大家陷入了沉默,这时还是公子突的郑厉公挺直上身,拱手行礼道:孩儿倒有个想法,可能还不成熟。
郑庄公:说吧,孩子,说吧!
公子突:大家请看,这酒樽上的仙鹤踩着莲花,莲花又生于沼泽淤泥之上。这分明不是中原的风景,倒像是楚国云梦泽的风光。而且我听说“北人好龙,南人尊鸟”,楚人更是把凤凰仙鹤当做国家祥瑞。我想,这对酒樽难道就是来自于蛮荒之地的楚国吗?!
郑庄公不置可否地说:就算你说的对,那么此中的寓意又是什么呢?
公子突低头片刻:对了,父亲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防备楚国兴兵,前来侵犯呢?
郑庄公哈哈大笑:你说的对也不对。楚子嚣张跋扈,来犯是必然的,但却不是让你们一味地以力相抗。到了必要时候要记住八个字,可保咱们郑国基业。(众人施礼倾听)那就是“联楚抗齐”,“以齐治楚”。明白了吗?我的儿子们啊,你们中除了世子外都很机灵。尤其以子突出类拔萃,出语不凡。所以(话音一变,显得诡异无比)我担心,其他人都会不得其死啊!
(庄公一拍椅子扶手,发出沉雷般的响声。郑厉公惊倒在地,周围的一切化为烟云,只有那两只鹤樽还摆在灵案上。)
庄公抱起鹤樽,痛哭流涕:父君,父君,您分明说我是最优秀的,为何不直接传位于我。你害得儿公位得而复失,我好苦啊!
(这时传来阵萧萧的马鸣,一个金盔金甲的武士,跨骑红马,手提长戈奔了过来。他勒住马,不屑地看了眼吓得瘫倒在地的郑厉公。)
武士:哼,你又在这里自怨自艾了,吵得我们耳朵里都出了茧子!最优秀的就该上台吗?别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前车之鉴!
郑厉公哆哆嗦嗦地问:请问…,您…,又是哪个?
武士:我啊,正如你所见我是个帅哥。而且力量大得能将老虎制服,跑起马来可以追上天边的鹰隼。每当我出发去替老百姓驱除害兽,他们就会扶老携幼地夹道欢送。喊道“叔段啊,别让野火烧到你呀。叔段呀,别让猛兽伤到你呀!”就这么受欢迎!!
郑厉公吓了一跳,颤声说:你是那个万恶不赦的共叔段?
共叔段用长戈指着他:你敢这样说我,我可是你亲叔啊!
郑厉公举起铜樽欲砸:乱臣贼子,人人得而诛之!!
共叔段:放下,放下,那可是咱老姬家的财产。(厉公放下)这就对了。我告诉你,我共叔段可不是什么“乱臣贼子”,只不过是太优秀了,召到了你那个只会玩阴谋诡计的父亲的嫉恨。他为了除掉我连亲娘都不认了,可也真是个狠人!
郑厉公:输了就是输了,你还不服气吗?
共叔段马上不怀好意地说:对啊,“输了就是输了”。那你干嘛还固守栎城,不去向我另外那个侄子子婴俯首称臣?!
郑厉公:这……我可当过正牌国君,怎么会降心为臣?!
共叔段哈哈大笑:什么“正牌”不“正牌”,眼下天下大乱,有兵在手就可称王。我此来就是为了告诉你,当年我兵败身死的原因。
郑厉公眼珠一转,连忙整衣施礼:还望叔父能不吝赐教!
共叔段点点头:孺子可教也。我失败一不是败在人心向背,二不是败在兵法粗疏,全是由于没有外国强援所致。可笑当年你爹姬寤生说的话你没记住,子婴却烂熟于心。他现在已经抱上了楚国的大腿喽。该怎么办,你要好自为之吧。我还要去荒郊射猎,野外放鹰。走了,走了。(催马下)
(郑厉公迷迷糊糊地站着,突然远方传来一声弓响,有人大喊“射中了,射中了”。他吓得一激灵,才回过神来。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想而已。)
郑厉公奔到门口,推开门大喊:车辐,车辐,你在哪里?!!
(车辐连滚带爬地跑上。郑厉公抓住他的手,声色俱厉地说)
郑厉公:带上我一半的金银珠宝,到齐国去,面见齐桓公,请他发兵。快,快,快!!!
第二幕 联齐
(一队山东大汉组成的军队,浩浩荡荡朝郑国栎城方向开来。领队的是个黑面铁须的将军,他骑在匹青骢马上,不时手搭凉棚望向前方。)
车辐骑了头毛驴赶了过来,满脸堆笑地说道:宾将军,前面不远就到栎城了。我们主君本当远接,奈何强敌环伺,分身无术啊!
宾须无点点头:车先生大可放心,一切交给咱老宾。不是给你吹牛,灭山戎,战东夷,咱见过多少大阵仗。这小小的郑国还没个虼蚤大(猛地自觉语失,赶紧改口)我说还没个锅盖大,呸,算了吧。还不够俺们趟一脚呢,你就等着瞧热闹吧!不过,咱没见过你那位伯爷,不知他是个啥样的人。
车辐微微一笑:要说我们这位大人,当年那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。当年连九五之尊的周桓王都曾败在他的手里。不过岁月不饶人,眼下这头猛虎老了,雄心也所剩无几啦。所以要想合作成功,我看关键是能坚定他的信心!!
宾须无“嗯”了半天,冷不丁问了一句:他爱听故事不?!
车辐一脸惊愕。
(栎城里黄土垫地,清水洒街。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桌案,上边放着香炉烛火,准备迎接齐国将士。全城的屠户都被拉了官差,他们正磨刀霍霍,只等客人一来便要对猪羊们大开杀戒。)
(为了避免嫌疑,宾须无令大军在城外三里驻扎,自己同了车辐和几个亲兵大摇大摆地进了城。见郑厉公并没因为他是个“丘八”而瞧不上,反倒降阶相迎,他心里不由乐开了花。)
郑厉公:按照古礼请将军从右升阶并坐于左堂!
宾须无哈哈大笑:哪有那么多说头,咱们携手而入如何?
郑厉公脸上笑容依旧:敢不从命?
(两人进堂来坐定,两旁献酒献食的络绎不绝。郑厉公行了“三奠之礼”,然后为拉关系和宾须无唠起了闲话。)
郑厉公:宾将军见多识广,齐国更是依山傍海的万乘大国,不知一路行来有何见闻啊?
宾须无放下手中的肘子擦擦嘴,说道:我们齐国倒没啥,不过你们郑国首都新郑却出了件新鲜事!
郑厉公:欧,连日穷忙,我倒没有听说。
宾须无:那可是件天下少有之事啊!据说你们那新郑城外来了条身长一丈的巨蛇,城里也游出了条八尺多长的大蟒。两个怪物在城门那里扭打起来,不吃不喝,不眠不休,连战了十七天整。最后大存小死,那条长蛇取胜后一直游进了你们的祖庙。你猜怎么着,青天白日,众目睽睽,就那么消失不见了!!
郑厉公惊讶地说:竟有如此怪事!
宾须无:可不是真的?!我说郑伯啊,这可是个好兆头啊!
郑厉公:此话怎讲?
宾须无:您想,您是哥哥,就是那条大蛇。子婴是弟弟,可不就是小蛇嘛。二蛇相斗17天,就相当于您蛰伏栎城17年。大胜小亡,龙归太庙,这里的意思还用我说吗?哈哈,您的好日子就快来啦!!
郑厉公也捻髯微笑:借您吉言,若真能复国成功,我愿将公室财产一般相赠。
宾须无假装道:你们郑国公室的财宝不都在您这吗?他子婴手里又有几个钱?!我看新郑城里买卖兴隆,百姓身上定有不少油水。就让我们齐国部队“放假三天”,发笔小财,如何呀?!
郑厉公作色道:没有了百姓,我去治理谁?这件事就是我答应,先公在天之灵也不会答应!
宾须无大笑道:郑伯不必动怒,我刚才是玩笑话而已。我桓公与管仲丞相有令在先,此次出兵只为兴亡继绝,敢擅取郑民一物者,斩!所以请放心吧!
郑厉公:原来如此,恕我失礼了。不过那个大陵城卡在半路上,却是个老大难题。守将傅瑕极其骁勇,不瞒将军,我曾数次被他击败,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啊!
宾须无点点头:这个我已经想过了,喏(他从碗里取出一块骨头放在桌上)假如这是大陵城,您带领郑国军队在前方摇旗呐喊,等傅瑕出兵就立马后撤。只要拉开距离,我就能率军直捣大陵。得手后咱们再来个前后夹击,何愁他傅瑕不灭呢?!
郑厉公一拍桌子:好,咱们就吃下大陵这块“硬骨头”!!
第三幕:叛变
(大陵城城楼,郑厉公的士兵正在打扫战场。一个兵士举起刀来,将子婴军的红旗砍翻,掏出面厉公的红边黑旗挂上。)
(全身戎装的郑厉公和宾须无正坐在大陵的官衙大堂上,两边的武士喊着口号,将披头散发、盔歪甲斜的败将傅瑕押了上来。)
郑厉公气得声音都跑了调,尖声喊:傅瑕,你这个畜生,你生生挡了我17年呀。要不是你,我早拿回失去的东西了。来人啊,给我拉下去枭首示众。不,找漆匠来,我要把他的脑袋做成尿盆每晚使用!!
傅瑕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,不惧反笑:要杀我?看来您不想回新郑了,那可是个大损失啊!
郑厉公指着他的鼻子:你这个败军之将,这个无谋匹夫,还有什么本事在这夸口?!
傅瑕挣脱两旁的刽子手,瞪了众人一眼,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地上:我有什么“本事”?我能把郑子婴的脑袋献给您,怎么样,够不够换我的命?!
郑厉公眼珠一转,马上满面生春。走过来亲自为他解开绑绳,说:真如将军所言,小伯何敢爱惜土地财富?!必定与将军裂土分茅,共坐江山!请起,请起!
傅瑕站起身,略施一礼,道:既然如此,那就事不宜迟。请上公赐我战车一乘,仆从数人,我这就回新郑刺杀子婴。
郑厉公:壮哉壮士,我立马让人准备。您先下去洗漱更衣,饱餐一顿,然后上路不迟。
宾须无从旁断喝:郑公不可,此人一去必定与咱们为敌。放虎易,捉虎难,我看不如一刀两断!
郑厉公拦住宾须无:将军,岂不闻“疑人不用,疑人不用”?我以真心相待,料傅将军不会负我。
(傅瑕瞪了宾须无一眼,转身下。)
郑厉公等他走远,对宾须无说:将军不必多虑。傅瑕虽去,他的妻儿老小都在我手里,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反水。您就放心吧!
(话音才落,傅瑕又转了回来。)
郑厉公假装关切问:傅将军,还有何话说?
傅瑕深施一礼:启禀上公,末将要取信于子婴,还要借您的传国宝物一用!
郑厉公眯着眼说:只要我有,但说无妨。
傅瑕:末将要借你那对青铜鹤樽,将它献给子婴。就说您要与他谈判,中分郑国。子婴为人懦弱愚暗,定会信以为真。到时您再抓住机会,火速进军,何愁社稷不复啊!
郑厉公点点头:将军所言极是,但此计怕瞒不得老臣叔詹啊。
傅瑕:那叔詹虽然老奸巨猾,但我与他是通家之好,深知此人贪生怕死,见利忘义。愿先说服此人,然后大事可济!
郑厉公:好,将来你就是我复国的头号功臣。除非天上没有太阳,我定不负你!你去吧,我稍事休整,就要进军了。
望着傅瑕远去的背影,郑厉公冷笑着说:弟弟呀,弟弟,我就要用两只铜瓶来换你的项上人头了。不过放心,哥哥不但会让你风光下葬,也会给你报仇雪恨的。
第四幕 阴谋
(昏黑的夜晚,新郑的高档小区闾右豪门。一身黑衣的傅瑕敲响了闾巷的大门。递给守门人一块金饼后,便来到首相叔詹的府邸前。)
(这叔詹狡猾异常,颇有后来的“公孙布被”之风。虽然城内外的独栋别墅不知多少,但平时还是居住在居民区里以示清廉。看门人举着灯笼照过来,傅瑕掀开头上的风帽露了露脸。看门人忙恭恭敬敬地将他让进去。)
(书房里,穿着便服的叔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老朋友。)
叔詹:出事了?(对方不答)出大事了?(还不说话)出了天大的事了?
傅瑕这才说道:不错,主上要死了!
叔詹脸色苍白,颤声问:怎,怎么回事?
傅瑕:大陵城已失,厉公得到齐桓公助力,马上就要杀回来了!!
(叔詹一阵天旋地转,无力地坐在席子上。)
叔詹眼含热泪:想不到齐国杀了子亹还不满足,难道非得让庄公绝后才行吗?!我真是活得太长了,见够了血腥杀戮,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!(他想到了什么,跳起来,抓住傅瑕的肩膀)傅瑕,主上宅心仁厚,爱民如子,是个难得的好人。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呀!
(傅瑕冷冰冰地站着,一任叔詹哀求。他脸上闪出狰狞的笑容,叔詹吓得连连后退。)
叔詹:难道,难道你已经归顺了厉公?难道是你献出了大陵城?!
傅瑕:老世兄啊,我给你明说吧,此番子婴必死无疑。我来的目的是为了救你啊!
叔詹:不会的,不会的,我们还可以向楚国求救。我,我这就写奏章!(他抓起桌案上的竹笔,却被傅瑕夺过,扔在地上。)
傅瑕:楚国?别说远水救不了近渴,就是他们敢来,能打得过齐桓公的虎狼之师吗?到时候两大强国在咱们郑国开战,生灵涂炭,街市成墟,谁的损失最大?世兄,你聪明一世,可不能糊涂一时啊!
叔詹颓然地坐下:那,那该如何是好啊?
傅瑕:为今之计,只有先求自保,你听我说!
(傅瑕伏在叔詹耳边一阵密语,叔詹听了叹口气,点了点头。)
(次日平明,郑伯子婴召集众家卿大夫上朝议事。傅瑕行了三跪九叩大礼,然后令人将那对鹤樽抬了上来。)
子婴不解地问:傅将军,此是何意啊?
傅瑕:微臣先向主君告罪,大陵城已失!
(群臣一片哗然,叔詹假意上前。)
叔詹:我听说军败将死,傅瑕,你又为何站在这里啊?
傅瑕:末将确实该死,但却又不能死。因为末将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:子突请成!
叔詹假意道:胡说八道,那子突逆贼蜷伏栎城十余载,不就是为了杀回都城,复夺公位吗?现在既然得了大陵,又怎会放弃机会,主动请和啊?!
子婴也附和道:对啊,我太了解我那个兄长了。他要是会半途而废,那就不叫姬突了。这里边恐怕有什么文章吧?!
傅瑕:主上所虑极是。但这件事还有个下情,就是齐国并不是真心相助于他,而是希望您们兄弟阋墙,自相残杀,然后坐收渔翁之利。子突看出苗头,所以情愿请成。这对国宝鹤樽就是他为表诚意送来的。
子婴看向叔詹:老爱卿以为如何啊?
叔詹:此事万不可信。我们还要一方面整军备战,另一方面火速向楚国求援。
子婴点点头:好,我马上写国书。不过满朝文武都对我那哥哥惧怕三分,谁有那个能耐去捍守都城呢?
叔詹环顾四周,众位大臣纷纷后退,于是说道:老臣认为“使功不如使过”。傅瑕忠勇有余,谋略出众。虽然一时败衅,但曾固守大陵十余年,屡败逆贼子突。威名卓著,人所共知。所以这副重担还是由他挑最好。
子婴看了看满朝文武,叹口气说:好吧,那就这么办吧。对了,把那对鹤樽给我送进祖庙,这可是先公生前得意的玩意儿。没事散了吧,各位受累了!!
(叔詹正在府中与傅瑕密谋,一个内侍将加盖了玺印的空白国书送了过来。)
内侍:主上有旨,向楚借兵,兹事体大。请老丞相斟酌写明,速速发付,不必回奏。万不可贻误国事,辜负上恩啊!
叔詹、傅瑕接旨谢恩:主君信任,没齿难忘。敢不竭诚尽力,以效犬马?!
(内侍刚走,两人相视一笑,将圣旨扔进了焰火飞腾的火盆里。)
第五幕 城破
(新郑的王宫里,郑伯子婴正在借酒浇愁。)
子婴晃晃空酒杯,喊道:给孤拿酒来,拿酒来!(猛然想起什么,对下人们说)对了,把那对鹤樽拿来,孤要用先公的酒器喝他个一醉方休!(不一会儿,鹤樽拿到,子婴醉眼迷离地抚摸着鹤樽)当年先公曾以你设谜,考验我们兄弟。世子忽仁柔无断,当杀不杀,最终死于高渠弥那个混蛋之手。子亹哥哥目空一切,妄自尊大。最后因藐视齐襄公,被人家割了头去。子突当时对答巧妙,先公对他大加赞赏。只有我默默无闻,甘当陪衬。先公好像还说过一句话。是什么来着,(敲着脑袋,对鹤樽说)仙鹤呀,仙鹤,当年你们也在场,快替我想一想啊!欧,对了!(他一屁股坐在酒案上,学着郑庄公的样子,鼓起腮帮子说道)“子突聪明无比,出类拔萃。其余的孩子虽然也很优秀,但却都不得其死啊!”(颓然倒在地上)现在我终于明白了,终于明白了。为什么他“优秀”了,我们就得死!(跳起来,指着四周)你看看,你看看,先公呀,你看看你把自己的儿子们带到了怎样的世界上——杀戮、背叛、谎言、阴谋。火烧沸了血,血又引来了火。人们急匆匆地拔出尸体上的刀剑,就为了尽快插进下一个受害人的心脏。兄弟又如何?母子又如何?“夫妻”两字就是最可笑的笑话,“朋友”还没说出来就像嘴里进了灰,叫人干呕啊。该来的不是火热的希望,不是湿漉漉的失望,甚至不是铁块般沉重的绝望。而只有冷冰冰的,冷冰冰的死亡。孤的坟墓已经在咧着大嘴呼唤孤了,可孤还是想再喝一杯酒。(从酒樽里舀酒,痛饮。)
一个小内侍气喘吁吁地跑来:不好了,不好了,厉公的军队杀来了!!
(子婴抛飞酒杯,“腾”地站起身。目光如虎地盯着说错话的内侍。)
子婴:你,你,刚才叫他什么?
内侍跪在地上抖成一团:厉公。不不不,郑子突。不不不,逆贼子突!!
子婴拔出剑架上的长剑,怒吼道:孤还没死,你们就叫他“厉公”,我要杀光你们这班贰臣!!(说着举剑砍下,内侍的惨叫传遍宫闱。)
(子婴颓坐在鲜血中,傅瑕与叔詹戎装带剑上。)
叔詹看见地上的死尸,问道:主上,这是怎么回事?
子婴木然地回答:没什么,寡人刚才做了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——杀人。外边情况怎么了?
叔詹:子突领着齐师已经三次冲到城壕边,老臣决定领兵出战,和他们拼了。但现在三军士气低落,难以再战。还希望主上上城擂鼓,鼓舞士气啊!
子婴面露难色:这,万一……
叔詹瞟了眼傅瑕,傅瑕马上说道:主上尽放宽心!末将手执板盾跟随主上身边,绝不让流矢乱箭射中主上一根头发。
(外边军号响起,见子婴还在犹豫,叔詹给他戴上头盔,傅瑕半搀半架地将他拽了出来。三军将士正在和城外的敌人苦斗,见主公走上城楼,不由欢声雷动,齐喊“万岁!”
大家舍死忘生地朝城外射箭扔石泼金汤,终于把敌人的攻势挡了下来。叔詹也趁此机会领着人马,打开城门,冲杀出去。但叔詹其实早有异心,他和宾须无打了几个回合就佯装不敌,拨转战车,率先溃退。守城士卒只好又打开刚关上的城门,让败军进来。叔詹到了门口假装组织反攻,耽误半晌。见齐军先头部队已经近在咫尺,这才往城里拥去。宾须无岂会放过如此良机,他大斧一挥,士兵们紧跟着叔詹攻进了瓮城。
城楼上已经乱作一团,子婴见大势已去,急忙起身想跑。却被凶神恶煞的傅瑕拦住去路。)
子婴:傅,傅将军,你意欲何为啊?
傅瑕狞笑着抽出藏在盾牌下的短刀:“意欲何为”?当然是借你的人头换取富贵了,看刀!!(说着一刀刺入子婴的胸膛,鲜血顿时晕透了华丽的朝服。)我一会就送你的老婆孩子去那边团聚,你安心得死吧!
傅瑕割下子婴的脑袋,对身边的士兵喊:想立功的,跟我去杀郑伯的妻儿老小啊!(十几个红了眼的士兵发出近似野兽的吼声,跟着傅瑕下。)
第六幕 血酒
(郑伯的公府。厉公带着宾须无等人浩浩荡荡地冲了进来。只见里边空空荡荡,听不到半点人声。厉公顾不上别的,一把抱住大堂的红漆柱子哭了起来。众人明白他心中的苦楚,也都不来阻止,让他哭个尽情。)
郑厉公:十七年,我回来了。先公啊,母亲啊,我,我,我子突又能来祭拜你们了。不是在栎城的斗室里,而是在公府的太庙中,堂堂正正地向你们敬酒啊。我这些年多不容易啊,做人真是太难了!!(过了半晌,他哭过了瘾,擦擦眼泪转身对众人说)眼泪都流尽了,从今往后这里没有哭声,只有欢笑!!
(这时,傅瑕气昂昂地带着几名士兵,抬着那两只鹤樽走了过来。叔詹垂头丧气跟在后边,远远地停住脚步,跪在地上。)
傅瑕先深施一礼,然后指着鹤樽说:主公,我已经完成了任务,现在可以完璧归赵了!!
(说着他掀开盖子,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。众人往里看时,无不倒吸一口冷气。只见一只樽里放着子婴已经碎裂变形的脑袋,另一只里则漾满了血水。几只白乎乎银鱼般的东西漂在上边,仔细一看,竟然是些长短不齐的人指头。)
傅瑕还得意地说道:为了替您斩草除根,我已经将篡臣子婴满门杀尽,一个不留!!这只樽里就是子婴妻儿的手指!
郑厉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然后紧走几步,扑倒在酒樽旁。拍地大哭道:我那糊涂的兄弟啊,弟妹啊,侄儿、侄女们呀,你大伯一步来迟,让你们沉冤海底啊!这哪里是你们的手指头,分明是我子突心上割下来的肉啊!!
(随着厉公的凄惨哀嚎,傅瑕被吓得魂飞魄散。他不停地向后退去,直到和叔詹并排而跪。叔詹厌恶地瞪了他一眼,马上往旁边挪了一丈开外。)
待厉公哭声渐歇,傅瑕抻着脖子喊了一声:主公,这可都是按照咱们的约定做的啊!
厉公“腾”地跳起,恶鬼附身般冲到傅瑕跟前,吼道:我只说让你抓住子婴,送给我亲自教训。你怎么敢将他杀死,还趁机屠戮公室血亲!!!你,你,你,狂妄小人,卖主贰臣,我不杀你,先公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你!!来人呀,拖下去!
(傅瑕拼命反抗着,但还是被刽子手拽了下去。他朝叔詹拼命呼救,叔詹却闭着眼睛充耳不闻。)
眼看要完,傅瑕最后喊道:姬子突,你言而无信,不怕遭天谴吗?!
(郑厉公一听,又让人把他揪了回来。)
郑厉公:你死到临头,还敢血口喷人。说,本公是怎么“言而无信”的?!
傅瑕:你忘啦?你曾经当众说过,“只要天上还有太阳,就定不负我”。如今话犹在耳,你就要杀我这个第一号的大功臣。我是死也不服啊!(扭转头对众人喊)你们都看看,今天杀的是我傅瑕,也许明天鬼头刀就会落到你们头上。姬子突人面兽心,不值得为他卖命啊!!
郑厉公冷哼一声,道:且不说你胡乱杀人,违约在先。就是你那个约定我也不会违反的,务必让你心服口服。刚才我抱柱而泣,看到柱础上有一圈水晕,想来不日就会刮风下雨。也罢,就让你再苟活两天。等乌云遮天没太阳时再杀你这个畜生不迟。带下去!!(回身将叔詹扶起)老丞相素知顺逆,当年子亹被杀时就曾提出迎孤复位。但金玉良言被祭足那个老匹夫所阻。您的一片忠心,我又岂能不知!此番克定大功,老丞相居功至伟,我还要借重您去办一件大事。(叔詹连忙谢恩)孤兄弟全家被奸人所害,尽都死于非命。孤想以公礼将他安葬。这件事还望老丞相亲自督办。
叔詹:这样正可全我与子婴的君臣之义。但如此一来,是否要将他的牌位请进太庙,列入昭穆之序。这是否有些不合事体啊?!
郑厉公面露难色,想了半晌,道:老丞相所虑甚是。也罢,那就以“公礼”减半入葬。这对“鹤樽”虽然是先公所留,但已经盛放过他们的遗体,孤也不忍再见。就一并赐给他们,在地下长久作伴吧!
众人齐声:郑伯宅心仁厚,真是圣明之主啊!!
厉公微微一笑,拉着宾须无的手说:将军,我陪你到公家的藏宝室看看,说不定会有以外的收获呢。
宾须无连忙摆手推辞:郑伯说哪里话来,小将有几颗脑袋,敢违背我家主公和管仲丞相的军令?说过三军不拿一针一线,怎么又说什么“藏宝室”不“藏宝室”的,真真羞杀人了!
厉公道:将军何必见外,虽说“三军不拿”,但又没让“将军不拿”。这些微末财物,都是孤诚心送给将军本人的。今后齐、郑交好,会盟朝聘,孤还有多多仰仗将军处。这就请随孤来吧!!
宾须无撩髯大笑:郑伯有令,小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
(众人下)
(第二天乌云密布,电闪雷鸣。刽子手将扒光的傅瑕拖上了街口搭起的法台。)
傅瑕仰面大哭:苍天啊,这才叫“盛德不报”,“大功不赏”呀!
刽子手抱着鬼头刀笑道:谁说“大功不赏”?老子这就“赏你一刀”!
(刀落头滚,血溅雨中。与此同时,一对鹤樽也被郑重其事地放进了郑子婴的棺椁。它们将默默沉睡,只等几千年后重现世间,去讲述一段充满了血腥战火的骇人历史。)
——全剧终
2022.10.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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